对于一个伪球迷来说,我一直不知道足球的真正奥秘在哪里,在那些炫目的足球场,千万合同和足可以演电影的超级球星那里?在那些以足球的名义豪敛钱财和权力的政客,足球官员,资本家和赌徒那里?在那些扛着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大旗对异己者辱骂,殴打甚至杀戮的足球流氓那里?加莱亚诺很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不是,为此他的书不会献给从20世纪末开始的越来越机械和功利的足球,他要献给的是那些在阳光下笑着,唱着,拼命奔跑,与球和时光融为一体的那群孩子们,献给那种贫民窟里用一只破袜子和烂纸屑为原材料作成的一直被踢到太阳下山的足球。他的意思我们都明白,简单的快乐,对胜利和荣誉的渴望,没有等级和蔑视,这就是足球。   
       某种意义上,加莱亚诺给我恶补了一下关于足球的一切,他使我前所未有的对足球投以敬意,对足球饱含的激情,快乐和尊严无比的向往。在《一面左右摇摆的旗帜》中,加莱亚诺道出了足球曾经到达了可能许多狂热球迷也毫不知情的巅峰高度。1942年,基辅迪纳摩队的球员们跟纳粹踢球,即使是虚弱,饥饿甚至死亡的威胁也不能令他们改变足球,他们最终赢得了比赛,但他们随即倒在失败者的机枪射杀之下。我确信,没有什么比此时的足球更能成为诗了,那个在阿尔及利亚海滩踢球的加缪曾经说过,我所知道的有关道德的一切,全都来自足球。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基辅迪纳摩的勇士们踢过的这场足球史上最伟大的一场球赛,当然加莱亚诺提醒我们,加缪关于足球的道理肯定不是从FIFA的职业足球那里得来的。    
      “我总是对她充满了深深的爱意,因为如果你不能用爱待她,她就不会顺从你。”1958年那位巴西的伟大中场迪迪这样柔情的说到足球。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这样的对待她,但那些从南美洲贫民窟里爬出来的黑小子们就这样的对待她,从伊萨维韦利诺·格拉丁开始,到弗雷德里希,多明戈斯·达吉亚,莱昂尼达斯,济济尼奥,加林查,迪迪,贝利再到后来的罗马里奥,虽然足球是他们除了犯罪而能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的唯一方式,但也唯有他们才令我们看见了到底什么才是足球。有时,他们中的许多人最终仍然归于孤独和贫穷,但迪迪的那句话还是不绝于耳,“男孩们,加油,拿出你们的尊敬来,这是一个需要你们用爱去呵护的女孩……”    
      那么多伟大的进球由此被催生出来,在加莱亚诺那里,从阿维兰热执掌世界足球的掌门之后,那些伟大的进球似乎也越来越少了,因为钱越来越多了。另外,规矩也越来越多,你要搓球就滚到面包店里去搓,教练和俱乐部的领导同志们经常这样告诫年轻的球员。所以像马拉多纳一样老是反常理,爱捣蛋的人怎么能招人喜欢?权力机制真正不喜欢的并不是这个令人伤脑筋的家伙傲慢无礼,脾气暴躁的品行,而是其动不动就对某些不公正不合理的真相大放阙词,“1986年墨西哥和1994年美国世界杯,他就抱怨那些万能的电视独裁者强迫球员顶着正午烈日的炙烤,拼死拼活的工作。”球员在足球彻底职业化和产业化的时代只不过是生产链条上的最薄弱的一环,讽刺的是满场飞奔的主角永远是他们。    
      加莱亚诺这样评价马拉多纳也给现今的足球定了性,20世纪末的“足球缺乏激情,冷漠呆板,憎恨失败,禁止一切玩乐,能让奇思妙想也变得合理高效的人已经为数不多了,马拉多纳是其中之一。”    
      什么样的足球不缺乏激情,不冷漠呆板?加莱亚诺的答案很明显,她来自孩子“我们胜利,我们失败,无论是输是赢,我们都很快活”的高亢歌唱,来自于1924年那群乌拉圭的只求快乐,挤在轮船三等舱内去欧洲踢球的工人和流浪汉,来自于当年的黑白混血球员,为了上场他们不得不在开场前用粉笔将自己涂白,来自于那个整个国家都会为了一场足球比赛屏住呼吸,“政治家,歌手和街头的小商贩都闭了嘴巴,情人们停止了爱抚,连苍蝇都停止了飞行”的时代。
作者:刘 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