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海子不喜欢人们把他看作一位抒情诗人,但恐怕海子自己都会沮丧地承认,他的确只是一个抒情诗人。海子曾说过,抒情就是血。我们会发现,海子说得很诚实:他的所有作品都呈红色,都是用血浸泡过的,都是经过了火烙后生成的。这样说也许还不够准确,因为它们压根就是正在流动的血和正在燃烧的火。
  血液、火焰、飞翔,这些东西不仅仅是海子诗歌的主要意象,也是他的诗歌理想。这个对现实生活一窍不通的人,在臆想中以加速度的方式完成着这一切。在海子的诗歌里,土地其实只是天空的另一种形式。土地也是红色的,与海子热烈颂扬过的火红的山楂在色泽上有着惊人的一致性,被海子更热烈地颂扬过的麦子,也因为对梵·高的海子式发现而呈同一种色调。太阳,作为红色的一个辉煌意象,它使得海子的土地也拥有了日落和日出的涵义。的确,在海子眼中,只是日出和日落才最具有诗意,正午的阳光往往是残酷的,它是事物的中间状态,很难唤起海子的激情。
  海子说,我希望成为太阳的一生。但这个急躁的朋友只是把太阳的一生掐头去尾。他扔掉了它的中间部分。太阳的中间部分是从容的,是缓慢地完成着自身的,这构成了海子诗歌中众多“失察的时刻”(歌德语)。海子忍受不了从容和缓慢,他异乎寻常的、快速的才华和随之而来的激情,使他一开始就被日出与日落的辉煌、感伤、急剧的上升、下降和鲜红给吸引住了。
  海子就是在这个理想化的基础上,开始自己的抒情并建立自己诗歌理想的帝国的。他称自己是这个帝国的皇帝。他强迫自己加速前进。在臆想中飞翔着进入太阳的一生时,其实只目光放在了太阳的首尾两端。在他囿于快速飞翔的辛苦试图减下速度时,他把火红的天空迫降到大地,他爱上了山楂、麦子,他把天空重新当作了大地的自然的一部分。由于飞翔时的孤独和常识中的“高处不胜寒”,海子把孤独和寒冷也从天空一并给予了大地。这是来自天堂的孤独与寒冷,与我们常人在大地上,在人群中遇见的不一样。
  海子是一个在天空高速飞翔,在太阳的头尾之间轮流做客,把血液涂到天空并和太阳的血液混为一团的孤独的飞行侠,他捧着中世纪和农耕时代的镰刀和铁锤,也怀揣着更为古旧的取火的燧石,这与我们真实的大地和真实的天空之间有了巨大的裂痕。当他厌倦了这一切,也看出了鲜血,火焰的焦黑性质想重新回来,出于长期飞翔的原因,他找不到真正的土地在哪能里了,土地不是天空,土地既不是天空的另一种形式,也不是天空的镜子—-这是有着过多才华的海子不屑于弄明白的。
  马蒂斯对杰克.德.弗拉姆说:我想我要死了,这不公平,我做过使我不死的一切事,但可能还是不会成功。海子想成为天空的一生,他写了那么多不朽的诗篇(太阳会死吗?当然不会),但他还是离我们而去了,他已经彻底地懒得理睬我们这些无力理解他的俗人了。这也是不公平的。而对于马蒂斯的疑问,弗拉姆则有另一种说法:“如果我很快就死去,我的作品将没有屋顶。”
  海子的作品有屋顶吗?但海子的作品还需要屋顶吗?
        本文摘自:《中国图书商报.书评周刊》-作者:敬文东
【作者介绍】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年3月生于安徽怀宁县高河查湾。1979年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1983年毕业后任教于中国政法大学。1989年3月26日卒于河北山海关。已出版作品有长诗《土地》和短诗选集《海子、骆一乔作品集》。
【《海子的诗》编辑推荐】
  海子带着对诗歌精神的信念走入诗歌,走入永恒。他直接成为这种精神的象征。海子的诗歌精神即浪漫精神。它要求通过一次性行动突出原始生命的内核和本质。海子的诗歌就是这种行动,它给我们展现了一个宠廓的前景,我们开始从当下的现实抬起头来,眺望远方。天空和大海的巨大背景逐渐在我们身后展开。
  尽管海子不喜欢人们把他看作一位抒情诗人,但恐怕海子自己都会沮丧地承认,他的确只是一个抒情诗人。海子曾说过,抒情就是血。我们会发现,海子说得很诚实:他的所有作品都呈红色,都是用血浸泡过的,都是经过了火烙后生成的。从1984年的《亚洲铜》,到1989年3月14日的《春天,十个海子》,我们看到的是诗人一生的热爱和痛惜,对于一切美好事物的眷恋之情,对于生命的世俗和崇高的激动和关怀。

        海子对于温度的感触是纯洁和浪漫的,从1984年到1989年,不到五年的时间里,海子创作了数量惊人的优秀作品,包括短诗、长诗、诗剧和一些札记。其中流传最广、最具影响的是他的短诗。正如诗人自己所说,他的短诗是绝对抒情的,有一种刀劈斧砍的力量。从1984年的《亚洲铜》,到1989年3月14日的《春天,十个海子》,我们看到的是诗人一生的热爱和痛惜。对于一切美好事物的眷恋之情,对于生命的世俗和崇高的激动和关怀,所有这些已容不下更多的思想和真理。然而诗人率真的情怀并未损害优秀诗歌所必须具备的语言的节制和锻打,他的绝大部分短诗作品在诗艺上也是无可挑剔的。寓言、纯粹的歌咏和遥想式的倾诉是其三种基本的方式,它们是自足和卓有成效的。